惠崇春江晚景

【北宋】蘇軾

竹外桃花三兩枝,春江水暖鴨先知。

蔞蒿滿地蘆芽短,正是河豚欲上時。

惠崇(亦為慧崇):福建建陽僧,宋初九僧之一,能詩能畫。《春江晚景》是惠崇所作畫名,共兩幅,一幅是鴨戲圖,一幅是飛雁圖。錢鍾書《宋詩選註》中為「曉景」。諸多註本,有用「曉景」、有用「晚景」,此從《東坡全集》及清以前註本用「晚景」。這詩是作者元豐八年春天在靖江欲南返時江邊情景的寫照。

詩的首句「竹外桃花三兩枝」,隔著疏落的翠竹望去,幾枝桃花搖曳身姿。桃竹相襯,紅綠掩映,春意格外惹人喜愛。這雖然只是簡單一句,卻透出很多信息。首先,它顯示出竹林的稀疏,要是細密,就無法見到桃花了。其次,它表明季節,點出了一個「早」字。春寒剛過,還不是桃花怒放之時,但春天的無限生機和潛力,已經透露出來。

詩的第二句「春江水暖鴨先知」,視覺由遠及近,即從江岸到江面。江上春水蕩漾,好動的鴨子在江水中嬉戲遊玩。「鴨先知」側面說明春江水還略帶寒意,因而別的動物都還沒有敏感到春天的來臨,這就與首句中的桃花「三兩枝」相呼應,表明早春時節。這句詩化用了唐人詩句:孟郊「何物最先知?虛虛草爭出」(《春雨後》),杜牧(一作許渾)「蒲根水暖雁初下,梅徑香寒蜂未知」(《初春舟次》)。蘇軾學古而不泥,前人詩句的造意,加上自己觀察的積累,熔煉成這一佳句。「鴨知水暖」這種訴之於感覺和想像的事物,畫面是難以傳達的,詩人卻通過設身處地的體會,在詩中表達出來。緣情體物又移情於物,江中自由嬉戲的鴨子最先感受到春水溫度的回升,用觸覺印象「暖」補充畫中春水瀲灩的視覺印象。鴨之所以能「先知春江水暖」是因為它們長年生活在水中,只要江水不結冰,它總要跳下去鳧水嬉戲。因此,首先知道春江水溫變化的自然就是這些與水有著密切關係的鴨子。這就說明:凡事都要親歷其境,才會有真實的感受。這句詩不僅反映了詩人對自然的入微觀察,還凝聚了詩人對生活的哲理思索。鴨下水而知春江暖,可與「一葉落而知天下秋」相媲美,具有見微知著、舉一反三的道理。

詩的三四兩句:「蔞蒿滿地蘆芽短,正是河豚欲上時」,這兩句詩仍然緊扣「早春」來進行描寫,那滿地蔞蒿、短短的蘆芽,黃綠相間、艷麗迷人,呈現出一派春意盎然、欣欣向榮的景象。「河豚欲上」借河豚只在春江水暖時才往上遊的特徵,進一步突出一個「春」字,本是畫面所無,也是畫筆難到的,可是詩人卻成功地「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」,給整個畫面註入了春天的氣息和生命的活力。蘇軾的學生張耒在《明道雜誌》中也記載長江一帶土人食河豚,「但用蔞蒿、荻筍即蘆芽、菘菜三物」烹煮,認為這三樣與河豚最適宜搭配。由此可見,蘇軾的聯想是有根有據的,也是自然而然的。詩意之妙,也有賴於此。畫面雖未描寫河豚的動向,但詩人卻從蔞蒿叢生、蘆葦吐芽推測而知「河豚欲上」,從而畫出海豚在春江水發時沿江上行的形象,用想像得出的虛境補充了實境。蘇軾就是通過這樣的筆墨,把無聲的、靜止的畫面,轉化為有聲的、活動的詩境。在蘇軾眼裡,這幅畫已經不再是畫框之內平面的、靜止的紙上圖景,而是以內在的深邃體會和精微的細膩觀察給人以生態感。前者如畫,後者逼真,兩者混同,不知何者為畫境,何者為真景。詩人的藝術聯想拓寬了繪畫所表現的視覺之外的天地,使詩情、畫意得到了完美的結合。

這一首詩成功地寫出了早春時節的春江景色,蘇軾以其細緻、敏銳的感受,捕捉住季節轉換時的景物特徵,抒發對早春的喜悅和禮讚之情。全詩春意濃郁、生機蓬勃,給人以清新,舒暢之感。詩人蘇軾提出「詩畫本一律,天工與清新」(《書鄢陵王主簿所畫折枝二首》),「詩中有畫,畫中有詩」(《東坡題跋》卷五《書摩詰藍田煙雨圖》),在他的這首題畫詩《惠崇春江晚景》中得到了很好的驗證。(網絡資料匯編)

三衢道中

[宋代]曾幾

梅子黃時日日晴,小溪泛盡卻山行。

綠陰不減來時路,添得黃鸝四五聲。

詩寫初夏時寧靜的景色和詩人山行時輕鬆愉快的心情。

這是一首紀行詩,全詩明快自然,極富有生活韻味。寫詩人行於三衢山道中的見聞感受。首句點明此行的時間,「梅子黃時」正是江南梅雨時節(黃梅天),難得有這樣「日日晴」的好天氣,因此詩人的心情自然也為之一爽,遊興愈濃。詩人乘輕舟泛溪而行,溪盡而興不盡,於是舍舟登岸,山路步行。一個「卻」字,道出了他高漲的遊興。三四句緊承「山行」,寫綠樹蔭濃,爽靜宜人,更有黃鸝啼鳴,幽韻悅耳,渲染出詩人舒暢愉悅的情懷。「來時路」將此行悄然過渡到歸程,「添得」二字則暗示出行歸而興致猶濃,故能註意到歸途有黃鸝助興,由此可見出此作構思之機巧、剪裁之精當。

作者將一次平平常常的行程,寫得錯落有致,平中見奇,不僅寫出了初夏的宜人風光,而且詩人的愉悅情狀也栩栩如生,讓人領略到平的意趣。

詩還有個特點,就是通過對比融入感情。詩將往年陰雨連綿的黃梅天與眼下的晴朗對比;將來時的綠樹及山林的幽靜與眼前的綠樹與黃鶯叫聲對比,於是產生了起伏,引出了新意。全詩又全用景語,渾然天成,描繪了浙西山區初夏的秀麗景色;雖然沒有鋪寫自己的感情,卻在景物的描繪中鍥入了自己愉快歡悅的心情。

曾幾雖然是江西詩派的一員,但這首絕句寫得清新流暢,沒有江西詩派生吞活剝、拗折詰屈的弊病。他的學生陸遊就專學這種,蔚成大家。(網絡資料匯編)